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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敏
编者按:
李敏女士是大别山地区的红色文化专家。她在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资料进行整理研究的同时,也对麻城千年古县的前世今生进行了梳理。本文是她写于14年前的旧作。文章以成书最早的《弘治黄州府志》为量具,抚摸麻城1600多年的历史文脉,见解独到,情浓意深。14年过去,麻城文史工作者对许多历史问题提出了新的见解,欢迎踊跃投稿,众说麻城。
光阴似箭,日月并不如梭。转眼之间,我这个来自松花江边的满汉混血女,已入籍麻城廿二年。回首来路,自踏上麻城赤土,即陷入时空隧道的“黑洞”。皓首穷经,追寻历史长河冲撞举水两岸积淀的文明瑰宝;踽踽独行,常有“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对影自怜,只剩下“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的悲叹。忽一日,听说麻城在申报“千年古县”,不知怎地茅塞顿开,悟出自已花费八千个日夜所苦苦追寻的那个“麻城之魂”,如今已被称为“城市文脉”。
为此,专门到网上去查询“城市文脉”的定义及范畴,终于知道,“城市文脉是一个城市诞生和演进过程中形成的生活方式以及不同阶段留存下的历史印记”,并且,其狭义就是“一种文化的脉络”。
这样一界定,问题就好解决了。
一、麻秋筑麻城 因何功不抵过?
虽然麻城的考古发掘已将此地人类的生活方式考证到六、七千年前(省、市博物馆里那些石器、陶器可作见证),但有关千年古城的记载,历代《黄州府志》《麻城县治》的记载都是从“麻秋筑城”开始。这一点,在现存最早的《宏治黄州府志》【明代弘治十四年(1501年)十卷】记为:“麻城县在府城西北一百八十里,本汉西陵县地,属江夏郡。梁置信安县及北西阳县;陈废北西阳置定州,后周改曰亭州。隋因晋时伪后赵石勒尝使麻胡秋筑城,故改麻城县,属黄州。”
现存最早的康熙九年《麻城县志》(1670年)刻本记载:“后赵麻胡秋,石虎(后赵第二代皇帝)使筑城,督公严峻,因以姓名城。”
说到麻秋,令人哭笑不得。因为,即使是在同属北方少数民族当政的满清王朝所修的地方史志中,麻秋的名字中间也被加上一个“胡”字,以至于八年前我们办公室校勘再版旧县志时,有人提出下次修市志时,应该将麻秋更名为“麻胡秋”,以正视听。为此,我专门查阅了《人名大词典》,确证麻秋是羯族,生活在太原。“胡”,是指他的种族特点。
以朝代推算,麻秋筑城时间,当在公元四世纪三十年代末期至四十年代初期。史书、府志均载:晋咸康五年(339年)十月,后赵将领张貉度率2万骑攻陷邾城(邾城故址在黄州禹王城),守城将士血战突围至赤壁,6000人全部溺水而死。后赵军队焚毁了邾城这座已建设近600年的古城。
由此可知,如果当时后赵为巩固新占领区域,急需建一座新城来替代邾城的作用,应该就是麻秋筑城的历史背景,筑城时间在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冬季。(因为我们至今尚未查找到麻秋来过大别山以南地区的历史文献依据,只能依照府志县志做出假设)
麻秋虽然有筑城之功,但因其是食肉民族,残暴“嗜杀”,固在民间名声不好,成为大人吓唬小孩的“怪兽”。逢有婴幼儿夜啼,一声“老麻胡来了!”立刻噤声。并且,麻秋所代表的“五胡文化”,在大别山南麓长江北岸的举水流域也“不服水土”。因此,筑城有功的麻秋非但没能成为古城之“魂”,反而一直充当着“反面教员”的角色。别有意味的是,在麻城的民间传说中,麻秋的女儿麻姑,因为同情当地民工,不惜学“半夜鸡叫”,使几乎被累断筋骨的民夫们能早些散工,为此惹怒父亲,遭受责打,逃进五脑山背后的山洞穴居.麻姑至今仍亨受民间优抚政策,吃了1600余年的“城市居民社保”,土民奉之为仙,香火鼎盛,名传千古,妇幼皆知。
情势如此,连我这个祖上与麻秋有点儿远亲关系的后来者,虽然在心中腹议多年,想给那位高鼻深目大胡子的北方武将平反,正确评价他对麻城城市建设的重大贡献,但也不敢公开为他叫屈。特别是近几年来,我心中又慢慢浸透了一种“古亭”情结,愈加冲淡了对麻秋的关注。
二、悠悠赤亭水 几度古亭州
以暴虐著称的后赵王朝短命夭亡,其势力范围自然很快被挤出举水流域。因战争而引起的人口大流动,使“蛮人”成为大别山南麓的主流群体。
麻秋筑麻城一个世纪后,历史的车轮转到南北朝时期。举水河流域作为南朝的北部边界,成为战略要地。“蛮人”聚居的赤亭城名声雀起,终于升格为亭州。
元嘉二十五年(448年),代晋称帝的刘宋王朝在“五水”流域设置“十八蛮县”,隶属“西阳郡”,史称“五水蛮”或“西阳蛮”。我们从这份南北朝历史地图上可以看出,赤亭水即举水。
一些史志书认为,18蛮县中的“长风”、“赤亭”两县,即设在现麻城境内。由于“五水蛮”连年造反,且声势浩大,北朝各“胡国”又对长江流域虎视眈眈,以故南方的齐、梁两朝,均在大别山要隘设置了众多军事据点,著名的有龙城戍、长风城、赤亭城、阳山戍、白杲戍、白沙戍等。萧道成灭宋称齐第二年(480年),即在赤亭水边设置齐安郡,掌管群蛮。但“西阳蛮”不服南齐王朝管辖,首领田益宗率四千余户在大别山北投降北朝魏国,被任命为东豫州剌史,又数次打回大别山南。《魏书·田益宗传》云:“益宗遣光城太守梅兴之步骑四千,进至阴山关南八十余里,据长风城,逆击子阳(吴子阳,南齐将领),斩获千余级。(南)梁建宁太守黄天锡筑城赤亭,复遣其将黄公赏屯于崇城,与长风相持。益宗使安蛮太守梅景秀为之犄角,击破天锡,获其二城。”梁武帝天监二年(503年),魏国长风戍主奇道显又夺取梁朝的阴山、白杲二戍(见《纲目》)。
南北战争愈演愈烈。公元六世纪五十年代,南梁内乱,群雄竞起。西阳太守周炅率骁勇平乱,袭破齐安,据守长江以北。定州刺史田龙升献城降陈,被封为“赤亭王”。南陈太建五年(573年),乘周炅入朝上奏之机,田龙升又背叛南陈,将江北六州七镇之地献给北朝齐国。南陈则任命周炅为“江北道大都督”,统帅众军讨伐田龙升。田龙升派弋阳太守龙琰率两万人阵于亭川,自己带兵扎营山谷。北齐朝廷又派历阳王高景安率军扎营于木陵关至阴山关一带,为其声援。周炅分兵作战,杀田龙升。龙琰望尘而逃,被追斩。南陈全部收复江北失地(见《陈书·周炅传》)。“赤亭王”短命夭折。后来,北周王朝将定州改名亭州。隋朝立国后,开皇八年(588年),隋大举伐陈,败其兵于岐亭(见《隋高祖本纪》)。《隋书·杨素列传》载:“时命杨素率水军东下以伐陈。陈南康内史吕仲肃屯兵岐亭,正据江峡,于北岸缀铁锁横截上流,以遏战船。素与大将刘仁恩登陆,先攻其栅,仲肃军夜溃。素乃徐去其锁,引水军以上焉。”这是史书上首次出现“岐亭”之地名。赤亭——亭州——岐亭,似一脉相承。岐亭之战10年后,隋朝将此地正式定名麻城县。此为开皇十八年(598年)之事。至是,北朝猛将麻秋在去世二百多年后,终获正名。以人名定城名,再升格为县名,举水河畔唯此一人。虽然20多年后,唐高祖李渊武德年间曾恢复亭州之制,但麻城仍作为亭州所下辖的两县之一。到武德八年(625年)后,两县合一,仍称麻城县,延续至今。
综上所述,自东晋至唐初280年间,地处南北战争“三八线”上的举水流域建置频繁更换,城镇几度兴衰,最终以边城重镇的雄姿,跨入大唐帝国。齐安郡、古亭州,还有更为久远的西陵县等地名,在历史上虽只是昙花一现,却在“赤亭人”记忆中打下永不磨灭的印记。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初到麻城时,见满街都是“西陵大地……”的对联,尚不明所以然,后来知道“西陵”是麻城的古名。2005年春,重庆市政府副秘书长何智亚带领当地各文化单位前来寻找“孝感乡”,市委市政府安排我作为“麻城土专家”参加接待。一见面,重庆人首先问起“齐安”这个陌生的古代地名。当时我对孝感乡的事情也不算熟悉,幸亏在头天夜里专心温习了一遍明清两代府志县志,对这个历史名词有些印象,便一竿子把“齐安”指向歧亭镇,总算没离大谱,并有幸被那些重庆文化人称为“知音”。但我仍然搞不懂,公元480年设立的“齐安郡”(后来唐朝天宝元年诏令改黄州为齐安郡,乾元元年又恢复为黄州),与相隔一千多年的明清两代“麻城孝感乡”移民有何牵连。直到那年夏天出差重庆,亲眼看到湖广会馆里那栋“齐安公所”的宏伟建筑,才顿然领悟,“齐安”,已成为麻城人刻在脑海中的“历史符号”,被他们带进渝城,塑造成寄托乡情的建筑实体。特别是齐安公所殿内大戏台一侧那扇精美的“杏花村”木雕,令我停足注目良久,感慨多多。
与“齐安”异曲同工的是,古亭州的建置消失960年后,明代大思想家李贽来到麻城,又多次称麻城为“亭州”、“古亭”。引文如下:
“去年十月曾一到亭州,以无馆住宿,不数日又回。今年三月复至此中,……有柳塘老以名德重望为东道主,其佳婿曾中野舍大屋以居我……。(见《续焚节》卷一《与弱候焦太史》)这是李贽在麻城定居后写给友人的信。四年后,李贽住进阎家河龙湖(钓鱼台),又给这位友人写信说:“向邹公过古亭时,弟偶外出,不得抠趋侍从,悔之数日”。可见,在明朝晚期,士大夫文人常以古建置称谓当时地名,如同我们今日常说的“荆楚大地”,地处“吴头楚尾”等等。“亭州”“古亭”就这样代代传承,成为一种“文化脉络”。并且,这一地名,恰恰符合在这方山水上生活的、后来被称为“麻城人”的原生态。“麻民”绝大多数是各个时期因多种原因从四面八方来此“停集”之人。我以为,如果用一个字亦或一个实体来指称麻城的历史文脉之源,应该就是这个“亭”。君不见,在麻城历史的备忘录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千年古城麻秋筑,千年古县赤亭始.赤亭县比麻城县整整早150年。至于赤亭水何时得名,恐怕就更早了。以故,谈论麻城文脉 ,首先要从“亭”字说起。
“亭”是一个象形字。“T”象矗立的亭柱。亭的本义是古代设在路旁的公房,供旅客停宿,后指驿亭。《说文》的说法是:“亭,人所安定也。亭有楼”。《释名》的解释则是:“亭,停也。亦人所停集也”。从字面上分析,赤亭,可能是古道边的一处供出差人员休息的房舍,也可能是秦汉时期的一个小小的行政区域(秦汉时十里一亭,十亭一乡,汉高祖刘邦就曾当过亭长)。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可以这样认为,赤亭水和赤亭城是通往古代邾城的交通要道。正是这种交通优势,为这方土地带来了战乱,也带来了文明。
三、驿路古亭松 好德千年仪
到了北宋时期,1080年,苏轼遭贬黄州,途经麻城时,写下一首《万松亭并序》,为古道、驿亭留下了最好的注脚。全诗如下:
麻城县令张毅,植万松于道周,以庇行者,且以名其亭。去未十年,而松之存者十不及三四。伤来者之不嗣其意也,故作是诗。
十年栽种百年规,好德无人助我仪。
县令若同仓庾氏,亭松应长子孙枝。
天公不救斧斤厄,野火解怜冰雪姿。
为问几株能合抱,殷勤记取角弓诗。
众所周知,名人效应,历来是中国社会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地不在广,有名人游迹则兴盛。麻城人实在应该感谢那场令苏大学士蒙冤的“乌台诗案”,将苏东坡(当时还不曾到达黄州东坡)从千里之外发配而来,写下《万松亭》、《岐亭五首》和《方山子传》等诗文,为千年古县勾抹出一道靓丽的人文景观。“万松古亭”自此成为麻城“八景之一”。尽管那些松树在与苏轼见面时已“十不及三四”,后来更由于无人呵护而“松皆化石亭迹无存”,但“亭松”却更多地作为一种精神象征,活在麻城人心中。
还是说苏轼的万松亭诗。编修康熙《麻城县志》的周维秬老先生说,此诗载于《眉山集》。我未读过《眉山集》。先前,只从县志书中录下此诗。后来看到麻城东山文化人丁永淮老先生编著的《苏东坡黄州作品全编》,方知这首诗第二句下边还有苏轼自注:古语云:“一年之计,树之以谷;十年之计,树之以木;百年之计,来之以德”。读了此注,再读这首诗时,原本充满诗情画意的虬松及松间的古亭,在我眼前就全部化作了一个“德”字,如电影电视中常用的推拉镜头,“德”字自远而近,遮住了我的整个视野。夜深人静时,我又坐在桌前细看保存在乾隆六十年《麻城县志》中的那十来幅名胜图画,愈加佩服修志者的独到眼光。那些身穿长袍马褂,脑后吊着长辫子的老先生们,不但将古代“三台八景”绘图存志,而且各自加写了一段说明文字,作为点评。如同今日报刊常用的“链接小语”。你看,万松古亭的说明语是“今松皆化石亭迹已无存矣!然故老传闻,言之则津津不倦。知亭虽朽而公之德固不朽矣!”绘这幅当时人也不曾目睹过的“松亭图”之目的,是为了“穆然而思种松之人”。
是啊,县令张毅有德,死后麻民为其在龟山上修建了一座化主庙。诗人苏轼有德,被文坛奉为豪放派词人之宗。然而能在几百年后使故老传闻言之则津津不倦者,决不可能仅仅是这两个与麻城擦身而过的外来人,其间必然要经过麻城当地社会势力的“中和发酵”,才能成为“本地名牌”。于是我多方搜索与万松亭相关的蛛丝马迹,终于在乾隆《麻城县志·古迹考》中找到了一条线索:“万松亭在县西七里,宋县令张毅植松万株于县西冈,立亭其上,为观民风之所。苏东坡每过之,因记以诗。明天顺间县人董应轸重建”。果然如此。但董应轸系何许人也?旧县志中人物介绍只有廖廖数十言,使我不得要领。
五年前,为筹备“李贽与麻城国际学术研讨会”,我在查阅相关资料时偶然发现,《宏治黄州府志》中有一篇《万松亭记》,当即如获至宝,复印留存,并抄写校正。(下为《万松亭记》全文影印)
此文作者是山东人许彬,当时印象似是一篇游记。待过后有时间再次细读全文,方知许彬并未来过麻城,文中所记,全是听说,转述者为麻城在山东当按察使(秩正三品,相当于主管公安司法的副省长)的周孔明。由一个“周”字,使我联想起为李贽修建钓鱼台芝佛院的周柳塘老先生,曾写过一篇《文候重修三老堂记》。找来一看,果然许彬所提到的那三个主要人物,都在“三老堂”里出现。这是麻城历史上的三个重量级人物,不可忽视。因本文篇目所限,只作简要介绍,且容他日另外作文详述。
先说重建万松亭的董应轸。他的家族是“江西填湖广”来此地的。先祖正一流浪到县城西岗,定居七里岗曲龙溪。董应轸,字宗南,是正一的曾孙。他青年时本无意科举功名,专心在塾馆(私人小学)里教书。不料府官下乡巡视,路过塾馆,见小学生们讲文明有礼貌,便将老师名字记下来。回府后,派督学使来强迫这位小学教员到专门培养干部人材的府学里培训。这位府官还真是个伯乐,董应轸果然在宣德壬子年(1432年)一举夺冠,成为湖广省解元(举人第一名),授职郑州学正(秩从九品,负责教授府学里的学员)。用现在的话说,董应轸由私立学校的教员变成了公立学校的校长教导主任一类公职小官,官居末品,算是入了干部名册。但董应轸的运气特好。当朝大学士(相当于副宰相)杨文贞路过郑州,不知怎么看到了董应珍为别人撰写的碑文,立即赞为“当代奇才”,回京后就将他提拔为福建提学佥事(省文教局长)。他在这个职位上选拔了很多高质量的人才,“八闽传为美谈”。许彬在上文中所提到的“余昔较文八闽,宗南时为佥宪,有一面之雅”,当指此事。后来广西寇乱,举朝推荐董应轸前去治乱。朝廷又升他为广西参议(从四品)。董应轸奉旨督师平蛮,不久捷报京师,文治武功名传天下。这位老先生非常明智,晓得功成身退,屡次上疏请求退休,不被批准。天顺八年(1443年)竟自动离职回乡,颐养天年。这才有时间在七里岗旧址重建万松亭,并以“万松”作为自己的名号,引出这篇《万松亭记》。
再说周孔明,他名叫周鉴,祖籍江西。元朝末年,他的曾祖父周受七与伯曾祖周受六从江西流浪到麻城,周受六定居县城之南蕨淡山,周受七则落户中驿新店,生了周鉴的祖父周富。因家贫无以立足,周富只好入赘到欧阳家,改姓欧阳。周鉴生于1401年,自幼刻苦读书,未满20岁时即考中举人。但此后时运不佳,连续八次参加京城会试均榜上无名。不知怎地他灵机一动,对大家说梦有征兆,需恢复周姓,方有前途。于是改名周鉴,果然在正统乙丑(1445年)一举考中进士,此后全家都恢复周姓。
周鉴45岁开始当官,从政25年,在朝为好干部,于家是好丈夫。《周氏宗谱》中记载他生平事迹中最突出的有三件事。一是内举不避亲。他50岁时巡抚江西,负责选拔考生,乃不怕别人说闲话,选中自己的老师彭华。四年后,彭华果然在京城会试中一举夺魁,得中会元(进士第一名)。按当时规则,彭华又成了周鉴门生。两人只好互相称师,传为科场佳话。二是秉公执法,不怕上司报复。周鉴执政江西,当朝大学士(宰相或副宰相)陈循之子在当地强占民田民女,横行不法。周鉴强令其退还,为此得罪陈循,被穿小鞋,干部流动时将他调到边远贫困的云南省任按察司副使,九年不予迁调。周鉴并不气馁,在云南省治理腐败,平反冤狱,兴修水利,获得各族人民爱戴,滇民为其立祠祭祀。三是不娶二奶,爱家花不爱野花。周鉴在外当官25年,妻子鲁氏因在家照顾老人,不能随任,曾多次劝其纳妾,都被他一口拒绝。每次上任,他只带一两个男仆上路。直到他在山东任满,已经69岁时,妻子病危,才匆匆返乡。老妻定要找到“接替妻位者”方肯闭眼,周鉴就在70岁时娶了第二任妻子。此后,还奇迹般地又生了两个小儿子。
许彬文中提到的李正芳,家住城北李家坝,祖上也是江西人。先祖李季八在宋朝末年自江西带兵到麻城抵抗元军,兵败后定居此地。到李正芳这一代,已经是第九世。李正芳本是董应轸的学生,与董老师同场考中举人,正统七年(1442年)又考中进士,先在四川保林当知府,后来升任山西左布政(省长,秩从二品)。
从《万松亭记》转述的周鉴之言可以看出,周在到山东之前返乡省亲时,曾数次与李、董等人聚会万松亭,欢歌畅饮,赏景谈心,物我两忘。旧址建新亭,成了休闲官吏、文人雅士“咏歌遣兴”之所,万松古亭再展娇姿。
以周鉴在山东的任职时间推算,许彬的这篇《记》,应当写于明代成化二年(1466年),次年许彬就去世了。
万松亭的红火,引起了新任县令朱嵩(四川人)的注意,便不时以“请教”为名,登门拜访几位老首长,靠了这几人在当地的威望,很快将麻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各业兴旺。省里领导吴琛来麻城视察工作,朱嵩赶紧为三位老首长表功,说全靠这三老“教训有方”,方能有如此升平景象。吴巡抚大为称赞,认为三老年事已高,应在城里为他们建一座馆舍,使之靠近县衙,随时请教 。于是朱县令便在县府西南建了一座好房子给三人住,门额题上“耆英堂”三个大字。县里要办什么大事,首先请“三老”到堂议政。数年后,三人相继去世。按当时的政策,子女不能进占父亲的公房,也不许折价私买,此房便无人居住,无人管理,渐渐茂草丛生,荒芜颓败。100多年后,又有一个四川人文德来麻城当县令,听当地人谈起“三老”旧闻,立即将其作为“精神文明大事”来抓,不但重新装修这栋百年旧房,还将其改名为“三老堂”,请周鉴的后代侄孙周柳塘(周受六的九世孙,进士,当过琼州知府)作记勒石,立于堂前,以表彰“三老”之德和前县令朱嵩的惠政。从“三老堂记”中,我们可以看出,来自重庆涪州的进士文德是一个敢于创新之人,他修复“三老堂”,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纪念,而是将前任朱县令的德政大大推进了一步。“堂成,出教令,凡学士大夫以公事至者,皆得停车系马于此,以时咨诹焉”。这样,“三老堂”实际上成了具备“议政”兼“县政府招待所”功能的民意场所,县令可以随时听取来这里提建议,或陈述民情、社情的各方意见。“三老”发展成了“多老”。
两年后,大思想家李贽被周柳塘接进麻城,又在麻城以至中国思想界掀起了八级台风,略过不提。
综上所述,与“万松古亭”相伴相生的,是“麻城之德”。从宋代张毅植松造亭,以庇行者,发展到明代朱、文两县令建堂咨政,广开言路,贯穿着一种“德政”的理想之光,理性之举。从苏轼咏叹的“好德”,到董、周、李三老的官德,品德,人德,铸造着麻城人代代相继的“人格”。精诚所至,日月明鉴,明朝一代,麻城人才辈出,两三百年间,考中进士者一百余人,考中举人者更是成百上千,京城及各省城、府城、县城、活跃着一大批麻城籍官员的身影。仅以董、周、李三家为例。董应轸生了八个儿子,四中乡科(举人),三登进士,人称“南北两御史,同胞三进士”。后代子孙多数读书成器,世代为官,“七世八登黄甲,五代四入乌台(御史)”。董家虽出了不少官员,但清廉家风世代相传,生活节俭,家无长物。他的孙子董朴,是宏治年间进士,曾任职江西参政(副省长,秩从三品),离职返乡时,行李箱中仅有官俸六钱,诗书数卷。到年老时,所居三间茅屋,不蔽风雨。以致于一位登门造访的官员感叹说:“国有大贤而穷苦若此,我辈之罪”。乃自捐薪俸给麻城县令,请他为董老先生造两间瓦房住。
周家在明朝是麻城第一望族,出了13位进士,40名举人。周鉴的曾孙周宏祖、周宏禴同胞两兄弟,双双被载入《明史人物传》。
李家自李正芳起,科甲相接者十有余代。明朝考中进士者7人,中举人者16人,省部级官员3人。李正芳与儿子、孙子都是进士,胞弟能芳和堂弟腾芳、本芳相继考中举人。特别是第十四世李长庚,在万历年间连续担任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被称为“四部尚书”。五百年又一轮回,当今时代,麻城李家德风再续,李鹏及女儿李小琳铭记祖地(李鹏家族在四川的一世祖李朝翰是李正芳的堂兄弟李通芳之子,明朝中期移民蜀地),心向麻民,情渝故土,为麻城经济发展作出了新贡献。
四、亭松展新枝 书院入通衢
驿路、古亭、虬松,在我心中萦绕多年,故址今何在?心中一疑团。也曾跟着对民间掌故情有独钟的刘明西先生去考察城东七里岗村的古道辙痕,总觉得古七里岗与今七里岗两地名是南辕北辙,一东一西。虽然旧志书说元代以前县城在阎家河古城畈,但即以古城畈定位,城东七里岗也不在县西七里。后来又从《董氏家谱》入手,寻找董应轸出生地曲龙溪,问了几个姓董的人,也都作摇头状。感谢黄金桥开发区的周汝成先生,终于将我们带到曲龙溪的董家祖墓前,原来就是黄金桥村的一个居民组。
走上真正的城西七里岗,先是失望。空旷的山丘矮岭上,孤零零地耸立着三株古松,形单影只,出可怜相;
但仍要感谢上苍,毕竟还有这“三松老人”向我们述说昔日的沧桑。再向前走,一条公路自北而南,路两旁是两排正伸枝展叶的湿地松。我似乎看到,苏轼老先生正从北面匆匆走来,消失在前方两排树木交接处。汝成先生走到一棵树前,抚摸着树身深情地说:“这棵松树,就是几年前朱镕基总理来视察时亲手栽下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历史前进的鼓点在我脑中铿锵。汝成先生的手臂又向西向北延伸,那里是高速铁路,高速公路,已破土动工的麻城铁路北站,千亩果园。东边不消说,那是我们刚走过的城区大路和正在向前伸展的西城区。南边,是热火朝天的省级开发区,西南面大别山火电厂的高塔,耸入云宵。
朱总理以其刚直不阿、铁面赤心的人格魅力 ,为这片古道热土注入了新世纪的勃勃生机。
我眼前又叠现出乾隆麻城县志中那幅“万松古亭”图。图中的小亭在升高,放大,延长……
是啊!古老的驿路早已告别牛辕木轮,现今充斥万松亭周围的,全是以“高速”命名的现代“飞车”。即便是曲龙溪旁的董应轸故居,也已变成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
在此处寻觅史书、志书里曾大放异彩的“万松书院”、“龙溪书院”旧址,更加杳无踪影;唯有正在向西伸展的公立、民办学校,楼房鳞次栉比,朗朗读书声却已经成为昨日黄花,如今都是“电教”了。我想起乾隆《麻城县志·建置考》说“万松书院原在县西七里岗,后移建城内前街,即南察院署。康熙四十九年知县马元勋改为书院”。可见经历明末的天下大乱后,周、董、李等麻城世家望族受到打击,部分后裔迁徙巴蜀,独立在七里岗上的万松书院也早就名存实亡了。直到康熙王朝后期,麻城知县在鼓楼侧旁将“南察院”(相当于公安司法局)的旧房改造成校舍,仍沿用了“万松书院”的名称,“古亭”所承载的文脉坐标,自此移植到书院上。教育是侧重于揭示、阐明、传承、延续文化信息的领域,此种移植,也算恰如其分。作为官方主办的,以培训干部人才为主旨的“万松书院”和后来的“亭州试院”(考棚),扮演了十八世纪后传承麻城文脉的主要角色。董必武.王树声等共产党人从考棚崛起,红星耀中华,桃李遍天下。
说到此,我还想简述一下麻城文脉的另一支系,即移民情结。自元朝末期至清朝中期,“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大批难民涌入麻城,又裹夹着麻民流往巴蜀,同时沉淀下一批“江西老表”入籍麻城。移民在蜀地安身立业或取得成就后,又相约成群结队回乡探亲祭祖,并通过“麻乡约”传递亲情。清朝嘉庆年间,周受七第十六世孙周元位(自十世迁居四川)在四川考中进士,任职洵阳知县时回乡祭祖,拜谒“三老堂”,乃倡议将朱嵩、文德两县令请入堂内配享,以慰两位四川籍官员“眷恋吾麻”之灵。自此“三老堂”内“五贤并列,宾主昭然,庙食千秋,三家轮祀”。既是四川人又属麻城人的周元位首开“蜀人、麻人同祀”之例,“三老堂”自此成为移民蜀地的麻民之心灵驿站。既昭示着昔日的盛举,又寄寓着游子的情怀。可惜,这座矗立县衙右侧四百六十余年的历史建筑,在1938年冬日军侵占麻城后,被焚毁无余。罪孽呀,神灵不佑!
1986年我刚到麻城时,万松书院遣址上挂着“麻城市文化馆”的牌子。“文化”在这里,同历尽沧桑的旧麻城标志物——鼓楼并存,与人民县政府面对面,也算不辱使命。后来我搞清“万松古亭”与“万松书院”的传承关系后,每次经过市文化馆门前,即油然而生敬意。再后来,麻城城区建设飞速发展,旧城改造,文庙拆迁,鼓楼、书院等旧建筑岌岌可危。我当时是政协委员,赶紧写了几篇关于麻城古代建筑的文章,呼吁保护鼓楼等文化遣址,发表在《麻城文史资料》第七辑上。后来鼓楼倒是保住了,但与鼓楼形同孪生姐妹的“万松书院”遣址,却被推土机“剿灭”,如今成了商业楼。所幸市政府在西城专门建设文化区,麻城的文脉标志再次西移,逐渐接近“万松古亭”旧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之事。
历史在时间维度里前行,城市在空间维度中拓展。麻城的历史和古代建筑遗存沟通了时间与空间的特性,交汇形成了属于我们麻城人自己的坐标系,扮演着延续麻城历史文脉、传承历史风貌,表达城市精神的重要角色。我以为,“古亭”,就是麻城这座千年古城的坐标点,已经,并将继续承载着传承麻城文脉的主角之重任。我们的城市在进步的同时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我们不应留给后人一个被切断的历史。给“古亭”注入新的生命,赋予新的内涵(比如将其立为移民寻根标志物),使历史的记忆得以延续,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更是今日的当务之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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